云起殿中暖洋,袭予服侍皇上穿上天水碧镶万字曲水纹织金锻边长衫,高贵而不张扬的山茶暗花纹疏密有致地铺陈于领口,益发衬得如芝兰玉树,仿佛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,唯有腰际的明黄织锦白玉扣带,方显出天家本色。
皇上默然,只痴痴地瞧着这件凝结了皇后无数心血的衣裳,明澈的眉目间有说不尽的忧愁。半晌,叹了一口气,匆匆行至寝殿给皇后去瞧。
还未到床前,便见皇后虚软了力气,晕厥着滑到了地上,眼角有两行清泪,绵绵无力地划过她苍白的脸颊。
皇上奔过去,紧紧地搂着她,嘶吼道:“来人,快,快传御医!”声音震动了殿外守候的宫人,凄厉的声音让他们畏缩了手脚不敢上前。一时间门外响起此起彼伏喊御医的声音。
“浅芙有大碍吗?”皇上凝视着简吟风,喑哑的声音,疲累的身体,早已是不能听下任何噩耗,却仍勉强支撑着来问。
“回天乏力了,”简吟风惶然,声音有抑制不住的颤抖:“那毒太烈,比师母当日所中之毒还胜三分。制毒之人,本就是想着陛下一中此毒便立刻毙命的,斗移丹能护着娘娘这半月,已经不吝是个奇迹了。”
皇上心中虽有准备,却仍是如罹雷击。他摸着皇后的手,冰冷而无知觉的她却还保留着一丝微弱的气息。哀恸欲绝的他,泪顺着下颌滴落,慢慢地滑到皇后脸上,沉痛道:“你们都下去吧,朕陪着她。”
皇后醒来时,皇上就在她身边。她想要摸摸一旁的丈夫,但此刻,伸手对她而言已是十分劳累之事,费了半天力气,她也只不过是将手抬起片刻便垂落下去。
皇上伸手扶住她半边身体,让她依着他的手臂。皇后昏沉沉地倚着,淡淡地问道:“我又睡过去了是么?”
“你只是太累了,”皇上内里忧心如焚,却还是云淡风轻道,“放心,朕一直都在。”
“衣裳,衣裳还合身吗?”皇后有些咳意,皇上慢慢替她抚着背,一下一下,恍惚而又凄凉:“合身。浅芙,朕知道你看不见了,却还能做出那么合身的衣裳来……”
皇后轻轻攥住他的手,猛地停住了咳声,微笑道:“因为陛下始终在我心里。只可惜,我做不完了……”
涩着双眼,皇上拥住她孱弱的身体,一直未曾放手,凄冷道:“你快些好起来,朕挑些绣娘帮着你做。生辰那日,朕穿给你看,好不好?”
“好,到时候陛下风姿招摇,不知多少妙龄女子想一睹圣颜了。”皇后眸中一凉,像是秋末最后的清霜,覆上了无垠的旷野,苦笑道。
“朕这一生,所求不多,得你足矣,”皇上的笑意沉了沉,勉强再度浮起,温柔地嗔怪道,“可你却惹了那么多桃花,萧继先、嵬名元昊、周云叹,个个为你神魂颠倒,让朕为你吃了那么多的醋。”
“哪里是桃花啊?萧继先不敢为我争取,元昊那都是以我为借口的算计,周云叹么,到底是割舍不下江湖的权力。说到底,真正称得上爱我的,其实只有你,”皇后咬着暗紫的下唇,勉力摇头,容颜有一瞬的红润娇妍,“元侃,我真的很满足,这一辈子嫁了个好丈夫,辅佐了一个好皇帝。你看,我们如此相爱,谁也没有错过谁。”
“遇见你是朕的幸运,可朕却累了你半生,到头来你还是为朕而身中剧毒,”他用下颌摩挲着她的头顶,愧疚道,“浅芙,你可悔过嫁给朕?”
靠在脑后的身体软软的,皇后感受得到他低沉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,温笑道:“或许我这一生,本就是错的。我是宋人之女,却做了辽国的帝姬;既身负契丹国主之命,却嫁给你成为汉人的皇后;父亲为我取名为芙,喻莲花之高雅,我却钟爱山茶,羡她烂漫山间的自由……”
皇后的笑容凄苦如残叶瑟瑟,接着道:“但我不悔,如果重来一次,我还是会这样选择。可是,我不能继续在你身边了……”
“不!浅芙,你会好起来的,”皇上近乎疯怔地反驳道,“朕说愿托付中馈,相扶一生,你答应过的……”
皇后油然而生无限凄苦之意,无数言语挣扎着要从她舌尖蹦将出来,喘息了片刻,方能定住心神:“元侃,我的一生,却不是你的。我要走了,这是我的命数;你却还要君临天下、绵延皇嗣,那是你的命数。”
“浅芙,你真的觉得,你走之后,”皇上眼中有抑制不住的痛苦,跳跃着几乎要迸出的森蓝火苗,“朕还会安然地君临天下、绵延皇嗣么?”
“我的元侃,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,”皇后浅浅一笑,认真地凝视着他,“他不会弃他的子民于不顾的,是不是?”
皇上的神色软弱下去,半边削薄的肩靠在苍青色嵌五蝠金线的帐上,整个人恍如一团影子,模糊地印在那里:“朕曾经说过,在朕心里,天下都不能与你相较,而你,却恰恰相反,”他的喉间有无声而破碎的哽咽,“你总是爱天下胜过朕。”
皇后勉强撑起身子,声音微弱而平静:“我走后,立瑾璇为皇后吧,有她照顾你,我也能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