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。”
皇上恍惚间抬眸,惊觉她的语气似乎在交代着最后的事情,发现她的手失了力道。低垂的手腕,慢慢顺着衣襟滑落,慢慢顺着他的指缝,远离了他。
只听得身边哀声大作,宫人们放声大哭。袭予疾奔而出,跪倒在椒房宫外,悲声大哭:“皇后薨逝——”
皇上怔了怔,有冷风猝不及防地扑进他的眼,扯动他的睫,那样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疼痛,如细碎的裂纹,渐渐蔓延开去。他的声音恍然有几分凄切,在深沉的夜里如碎珠散落:“浅芙,别怕,朕很快就来。”
章穆郭皇后,宣徽南院使郭守文第二女。淳化四年,真宗在襄邸,太宗为聘之。封鲁国夫人,进封秦国。真宗嗣位,立为皇后,圣躬严俭,帝后情笃。景德四年,从幸西京还,以疾崩,年三十二。
皇后薨逝那夜,皇帝一直静静坐在她的身边,深深的沉默仿佛巨大的山脊将皇帝压得沉重而无声。我闻得消息,顾不得心痛如绞,便匆匆换过一身素净衣衫,只以素银钗并白色绢花簪髻。
皇上俊朗的面容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,有着虚弱的苍白。想是许久未眠,他的眼微微地肿着,暗红的血丝布满青白色的眼底,如纵横交错的血网。
夜风吹起雪白的灵幡,悠悠荡荡地发出鸟儿振翅沉闷绵长的声音,和着椒房宫上下的哭声,缓而重地拍在心上。
我跪下去,朝去了的皇后重重地叩头,想起她的嘱托,咬了咬牙,颤声道:“皇后娘娘已去,还望陛下珍重龙体。”
皇上定定地看着我,半晌之后突然笑了,面孔英俊冷漠,就像一个白色的影子,淡薄而清晰:“瑾妃,你知道么,浅芙留给朕的最后一句话,是求朕立你为后。”
我愕然地看着他,看得出他锋利的眉眼里满是冷若冰霜的厌弃。他这样爱她,到头来,她留在这世间最后一句话却是求他再娶。斯人已去,他不能责怪她,即使她活着,他宁愿反手自刎也不愿伤她半分,所以,他恨上了我。
“这是皇后的心愿,与瑾妃何干?”简吟风缓步走入云起殿,出于公道维护我道,“娘娘去前痛苦万分,难道在她去后,你还不许她一份安宁吗?”
说着,吴章寿领着一帮太监将金丝楠木的厚重棺材抬了进来,简吟风悲悯地看着皇上:“放她去吧。”
太监们试探着近前来为皇后收殓,皇上猛地抬头,额头青筋毕露,形容可怖:“放肆——”
众人大惊失色,扑在地上不敢吭声,两股战战几乎瘫软。简吟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暴怒的皇帝,依然不为所动地上前,根本无动于衷:“她生前让我看好你,而我现在能做的,就是把她的遗体带离你的身边,免得你发疯做出傻事来。”
银光一闪,长剑在手,皇帝的剑尖直指简吟风的脖子:“简吟风,谁给你这个权力?”
只要动一下,简吟风的脖子就会被锋芒斩断,所有人都战战兢兢,吓得面无人色。简吟风却是笑了,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嘲讽:“陛下,我们快有二十年的交情。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对臣动过手,今天便要破例了吗?”
“从浅芙的遗体前离开,朕不杀你。”皇帝的神情平静至极,在众人眼里,他现在无异于一个清醒的疯子。
简吟风凛然一笑,将自己的脖子贴近了锋利的长剑,声如寒蝉:“人死不能复生,你现在这般执着不肯将她下葬,又有何意义?”
轻轻抚摸着皇后的脸,皇帝的眼中有眷恋如绵的痴情,他的话却是秋色初寒般的令人毛骨悚然:“朕还没死,浅芙她只能孤零零地葬在先帝的陵寝,百年之后亦不能与朕合葬。结发夫妻间毕生所求,不过生同床死同寝。浅芙虽失约,朕却不能不践诺。”
简吟风瞬间被骇得倒退一步,惊怖欲绝,面白如纸:“你……你当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性命!”
皇上神色决绝,漠然道:“朕的命在她去的那刻便没了,哪怕延迟几日,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。”于是再不理旁人,默默地握着皇后冰凉的手,久久地坐在床边望着她,目光恍若一潭深渊,望得深不见底。
袭予已经换成了一身雪白孝服,罩着浅银色弹丝绣暗青往生莲花比甲,黑发用银丝挽就,簪着满头白霜花朵。她容长的脸上极淡漠,和皇上看向众人的神情如出一辙,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痛,劝道:“无论简大人说什么,陛下都不会再听的。大人留在这里也是无用,请回吧。”
简吟风满脸焦急,指责袭予道:“袭予,你怎么也这般不懂事?你家娘娘临终前千想万念的都是陛下要活着,你这样做不是由得陛下做傻事吗?”
袭予的孝服掩得她身姿格外纤弱,可她的话语却是那般掷地有声:“可是如果陛下不去陪娘娘,娘娘泉下是会寂寞的。娘娘让奴婢看着陛下,奴婢看着就是。只等着陛下真正去陪娘娘的那一天,奴婢自个儿了结去给娘娘请罪!”
也不知过了多久,月光慢慢移下了窗棂上蒙着的素丝云绡,那朦胧的流素清光,映上简吟风哀伤而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