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闻言,看着我沉默。
我穷追不舍:“我知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,原本也不准备再多话。但你来我乌洛兰部已经两年多,从汉奴俘虏到今日,靠的什么你心知肚明。你地位卑微身份尴尬,我能看得上你,并且愿意前来问你,这是你的荣幸。”
他继续沉默。
良久,他轻轻笑出了声,笑中略带讽意,像扎人的木刺。
他的声音很轻:“那请问公主,这样的荣幸,我有拒绝的余地么?”
我微微一笑:“没有。”
红日沉沦大地,天色渐趋昏暗,我和他的影子交织在一起,拉长着投到地上,然后慢慢变模糊。
他不再看我,扯开话题:“中原也有日月神,出自《山海经》,但和此地的说法不同。”
如他所愿,我好奇问:“那你们的日月神,怎们说?”
他:“日御之神名羲和,是帝俊之妻。羲和生十日,每天带一日驾车凌空而过,昼夜乃分。后来十日并出,炙烤大地焚毁万物,其中九个为羿所射,落于沃焦,从此天余一日。”
我笑眯眯:“有趣。那月神呢?”
他:“女和月母常羲,亦是帝俊之妻,生了十二个月亮,是以一年据有十二月。”
我捏了捏下巴,觉出其中意味:“你们的日月神,是时间与历法之神,象征天时,是也不是?”
他闻言转头看我,目光满含惊讶:“公主聪慧过人。”
虽然不知为何,但我的确很喜欢他这样看我。
所以我真心实意地笑了:“你确实很会说话。”
……但只是会说话还不够。
略顿了顿,我伸手够他,扯得他转身与我面对面。
在他惊诧的视线中,我左手揽过他腰,右手捏他下巴,强迫他与我对视:“你还不曾回答我先前的问题,如若不答,我就当你默认。”
他猝不及防被我锢住,愕然与我对视,正要开口,我却一把捂住他嘴。
我靠近他,近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在交融,轻声道:“你知道的,我不接受拒绝。”
他推我:“您……”
感受到他挣扎的力道,我勾唇一笑,骤然松手,他来不及收劲,一连后退数步。
直到一脚踩空他才反应过来:身后早已是一片湖水!
眼看他就要跌进落月湖中,我一把捉住他手臂,施力将他扯回来,他紧张之下磕绊几步,又撞进我怀里,闷哼一声。
说实话,他撞人挺疼。
这回我没再锢他,他一站稳就退了出去,面上泛起薄红,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。
我看着他笑:“投怀送抱?”
他不敢看我,躬身行了个揖礼:“多谢公主相救。”
我摆摆手:“不必谢。”
真说起来,他还要怪我突然放手。
他直起身,眉眼低垂,不发一语。
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暗红色的衣摆,没来由地问出口:“我这一身衣裳如何?”
他头也不抬,话却说得漂亮:“公主明珠之姿,一袭红衣正添殊色。”
我笑了:“虽然你始终不回答我的问题,但我准备的礼物还是照送不误。”
说着,我低下头,从腰间斜挎的红棕绣纹布包中取出一物捏在手心,用力抖开:“瞧,喜欢吗?”
雪白的牦牛尾垂坠而下,其上饰有五色彩羽,华丽大方,纵然放在这略显昏暗的傍晚,其贵气也不减分毫。
但在我抖开此物时,他猝然抬眸,紧抿的薄唇微颤,眼圈发红,惊愕到说不出一句话。
看他这样,我说不上高兴,因为我知道,这东西在中原,叫做旌节。
当初,他拄的拐杖被我二哥愤而折断,丢去了烧火房,我看这彩羽牦牛尾好看,便截了下来。后来打听了几句,于是知道这东西名叫旌节,是汉国使者的凭证。
他很少有如此浓重的情绪,不止眼尾发红,甚至热泪盈眶,声音哽咽。
他抬手欲取,我轻轻巧巧躲过,他一错手,攥住了我的手腕,声音喑哑:“……此物不是已被焚毁么,怎会在公主手中?”
我腕上用力,想要挣脱他的钳制,他却攥得更紧,紧到我手腕发疼。
我不悦:“你到底松不松手?”
他仿佛收敛了面上神色,松开手,一把抹去脸上泪水,声音低低:“抱歉。”
我拎着旌节冷冷道:“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。”
他拭泪的动作一顿,抬眼看我,郑重其事答:“我很喜欢,多谢公主用心。”
呵,呵呵。
我将手中旌节递给他,不去瞧他那恭谨小心的动作:“既然你已经收下了我的礼物,是不是也该履行诺言,乖乖做我的人。”
“现在,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。”
天色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