系铃人,那坞的心结,只有她自己打得开。
隔壁床的今天出院,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,高空坠下头外伤后神经障碍,不认识亲朋好友,记得他刚转入的那晚,一直闹个不停:
“护士姐姐,我要喝水……再喝一口…我还要一口…谢谢护士姐姐…护士姐姐,你是要帮我洗牙齿吗?”
“对啊,含一口水,啊,然后吐出来,吐出来…”咕咚一声,他把漱口水咽下去了,实习小护士一脸尴尬,有点懵。
旁边的护工突然拿出长尺打他的手心:“你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,喝那么多水晚上你又要喊尿不出来,尿不出来我就给你插尿管!”
他一脸惶恐,大手不停地摇,然后双手规规矩矩的叠在胸口:“我不敢了,护士姐姐,我会乖乖地,我不插尿管。”
实习护士说:“听话就不给你插,把嘴张开,像我一样,啊…把牙齿放开,别咬钳子,啊…”
“啊……啊……啊……护士姐姐,我想喝水…再喝一口…啊…谢谢护士姐姐…谢谢护士姐姐……啊…”
那晚到后半夜,他真的水喝多了尿不出来,夜里一直闹,像个五六岁的孩子耍赖,最后护士给他插上尿管,他才安静下来。
可现在他已经可以出院了,能认出女朋友,能认出家人,而那坞,第二根胃管的时间到了,今天要拔了重新放置一根,可情况并未有什么不同。
看着同一个病房的病人进来,出院,再收新病人,然后再出院,我不是不愁的,当那坞久绝于世的再发出声音时,我只有一种想哭的情绪。
她说:“我想回家。”
她的声音很细很弱,可能是久久不开口说话的原因。
我很激动,她终于愿意说话了,哪怕只有一句。
可是,我不能答应她,尽管这是住院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,她直至现在都在依赖胃管进食,在她没有自主进食能力前,我不敢冒险。
我狠心拒绝。
那坞哀求的抓着我的手,毫无血色的脸映在我眼底,她手上打着点滴,手背被扎得青一块紫一块,她的血管太细,一针总是扎不中,好不容易扎中了,很快又漏液,护士每次听见我拉铃恨不得杀死我。
那坞悲伤的说:“我会吃饭的,一定。”
可是她的话没什么力度,我根本信不过,我不理会她,漠视她哀求的脸强行转头。
那坞动手拔了手背上的针头,抓起桌上放着的饭就一阵猛吞,那是我吃剩的早饭。
我一把夺过,她又拿起旁边的东西塞进嘴里,我拦也拦不住她,她就那么看着我,哀求,苍白,凄惨。
她吃得很努力,吐得也很厉害,一边吐她还是一边拼命的咽,咽得满脸通红,我实在看不下去了,制止她的行为。
我也明白,我的制止意味着什么。
我带那坞回家了。
她渐渐的开始吃饭,虽然每次我都看见她吃过不久就往卫生间跑,但这总比她什么都不做好得多。
那坞又再一次过起了暗无天日的生活,每次她不见了,我都在衣柜里找到她,她总是盘腿坐在黑暗的衣柜里,抚着宁原的一眉一眼。
她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,至少不像我经常不面对,可这一次,我实在是没办法了。
好听的,不好听的,我通通对她说过,可说者有意,听者无心。
从宁原出事到现在,都是我守着她,就连那坞住院,她的父母都不知道,即便知道,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家庭和事,也不一定有空过来。
我脱了鞋坐进去,第一次坐进去陪她感受她的阴霾。
她下巴搭在膝盖上,脸上的笑容甜蜜得惨淡,只要坐在这里面,她总是能扬起笑容。
我只是进来陪她坐着,她却出乎意料的开口说话,她说:“我和宁原的第一次是在这个柜子里升温的,那天他很温柔,从未有过的温柔,他的碰触,让我感觉体内流过一股清泉。那天你给我们下了猛药吧,宁原还没到12点脸就闷得燥红,可是他不肯碰我,他坚持婚前不能有性行为,他将自己反锁在衣柜里,就怕伤害我,我当时既感动又难过。”